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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門日誌:七月八日


新的開始


下午搭車前往位於板橋的法身中心,與大家會合,我們這一批從台灣出發的伙伴,總共有八個人,年齡層約從二十歲到四十歲,大夥簡單的拍張團體照,接著幫忙搬運中心要供養法身寺的台灣供養品,他們說台灣泡麵馳名世界,因此我們也搬了好幾箱的泡麵。


彥伯在搭車途上遇到車禍,一陣塞車,因此延遲,出發時間就快到了,靜薇姊姊一直問我,彥伯還有多久會到,我說快了快了,結果又延了二十分鐘。


幸有佛祖保佑,他總算在最後一刻趕到。


在機場,等候搭機的時間,我撥了通電話給慧平師父,告訴他我也準備要成師父了。一個月的出家生活,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驗,其中啟發與經驗,讓我十分期待。同行的福昌大哥請我們吃了在台灣的最後一餐,半自助式的潛艇飽,接著我們就登機出發,約是晚上八點左右。


坐我旁邊的耕權,由於第一次搭飛機,拿著相機到處拍,只可惜我的相機忘在嘉義的宿舍,這個月想要留些什麼身影,怕是要仰仗他人了。回憶起面試時候,心平師父的叮嚀猶言在耳,「要做一只空杯,這樣才能學到最多的東西,若是一個滿滿的杯子,就裝不下東西了。」


我在心中默默許願,要做一只空杯,用心體驗,努力學習。


三個小時的航程,把我們從台灣送到了泰國,出機場,悶熱的感覺,到了光是呼吸就會流汗的程度,望著往來不息的車群,我發現這裡車子是右駕的,豐田的車佔蠻大的比率,摩托車的樣式也與台灣不同,雖然以前曾來過泰國一次,但是年紀尚小,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些部分,來接我們的是法光師父與莫師父,還有一位尼伯爾的優婆舍。


法身寺位於曼谷,從機場過去大約三十分鐘的車程,途中看到許多泰皇的看板,有些立在馬路中央的分隔島,更有些是佔據半棟大廈的超大版面,不難看出泰皇在人民心中的崇敬地位。


抵達法身寺,齋堂的師父來接待我們,約是六十歲的年紀,人看起來非常親切慈祥,他帶我們去齋堂,請我們喝東西,那是用鐵盆裝的一大缸美露,用湯瓢舀,我沒見過用鐵盆裝飲料的,也沒喝過這麼濃的美露,感覺很鮮,原先以為可能不大衛生,會因此瀉肚子之類的,不過直到回來台灣,因為喝了鐵盆飲料而瀉肚子的事件倒是一次也沒發生過。


師父叮嚀我們先去洗個澡,然後睡覺,明個兒六點起床。這兒的廁所間和洗澡間有些是合併,可以看到在馬桶的旁邊,還掛著一隻蓮蓬頭,挺是新奇的,我發現這兒竟然沒有熱水,馬桶也沒有沖水設備,有的是一隻水龍頭加上一個水桶,你得一盆一盆的舀水處理,而且壁虎多,蚊子更多,想著這把個月沒熱水洗了,又要被蚊子攻擊,心裡沒有抱怨,反而覺得過癮。


我們的宿舍是兩層樓的木製房子,大夥一人領了一箱生活用品,便各自洗澡睡覺,夜晚的悶熱空氣,我們就像小籠包,被悶在籠子裡蒸著,不停流汗,我無法入睡。


大陸的伙伴在晚上三點抵達,我還清醒著。


在泰國法身寺第一天的晚上,對我而言,每個細節都需要適應。 


沙門日誌:七月九日


兩袖清風


清晨起個大早,倦的很,整夜都在半夢半醒間迂迴,但是為了修行,圖個清靜,無論如何,就這麼挨著受了。


咱們住的地方名叫修行村,聽師父說,咱們住的環境是這裡頂級的享受,最初我可是半信半疑,覺得師父只是在討我們歡心而已,直到後來的一次因緣,我完全明白,師父的話確確真實不假也。在這裡,師父與修行的居士,都是穿拖鞋,並且只要是進入建築物,比方齋堂、廁所、宿舍等等,就必須拖鞋,在地上還有劃上小格子,給我們排拖鞋,在台灣見不到的,足見其用心細膩。


由於健康檢查、註冊的程序是在下午,因此早上沒活動,大陸伙伴與我們台灣人初打照面,雖是操著同樣的語言,但是心理方面可能有些莫名其妙的疙瘩,就在大陸的湖江兄開了場:「咱們交流交流。」之後,似乎也沒什麼重大進展。華人的骨子裡,這檔事不圖快,慢慢來總是好的。


下午的健康檢查後,我們也把所有的家當都交管,封在紙袋中,外頭寫著明細,手機、護照、皮夾,交付以後,兩手空空,無牽無掛,往後真要給他隨順因緣了,接著丈量身材,換上白衣和拖鞋。晚上就這麼一群白衣拖鞋男在禪堂,開始第一堂的上課。


班長是新加坡 籍的進賢師兄,年紀大約五十來歲,他喊口令,帶領我們向師父頂禮三拜,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拜師父,感覺有些不能適應,轉念一想,反正年紀比師父大的師兄們都拜了,我這年紀排華文班第五小的,自然也就無足輕重了。往後的日子裡,我們平均每天要頂禮三位以上的師父。


授課老師是松給法師,年紀三十九歲,相貌莊嚴,他介紹這次國際短期出家活動的簡單流程,從一開始的適應期,到準備出家的訓練期,出家後的修行期,最後是還俗後的環境復原期。再來同我們說,能夠來到泰國法身寺,參加這個活動,是非常難得,萬分殊勝之事,必須要具備三具足,才能成行,所謂三具足,指的是年紀的具足(受持比丘戒必須要二十歲以上),以及健康的具足,信願的具足,接著帶領我們誦持八關齋戒。


不殺生戒(自己不殺,亦不指使人殺)
不偷盜戒(自己不偷盜,亦不指使人偷盜)
梵行戒(斷正邪淫)
不妄語戒
不酒及毒品戒
時食戒(過午不食)
不自歌舞唱伎及不住觀聽,不著香華鬘、不香涂身戒
不坐高廣大床戒


於是,我跨進了修行的第一道門檻。


八戒男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日


生活智慧


維明法師,法身寺的師父,是我大學四年的同學兼好朋友,他曾告訴我,法身寺感動他發願終生出家的不是佛法,而是生活智慧,起初我無法意會,來到這裡,才有所體悟。


就在昨晚,指導老師之一的江師父,將我們華文班的二十六人分做四組做勞動服務,分別是打掃禪堂、臥房、廁所、洗衣,其實這類工作,早在我們的國民教育裡頭,從國小起,到國中高中,甚至是大學,都有勞動服務的學分,並不稀奇,今個兒師父們卻從頭教起,細細體會,裡頭蘊含的智慧,細膩之程度,讓我嘆為觀止,一堂清潔課下來,大有收穫。


以禪堂為例,打掃原則,由上到下,由裡到外,擦地板的布、窗子的布、桌椅的布、水晶球與祖師像的布、各不相同。再以拖地板為例,地板布是一塊大約浴巾大小的布,使用前用水沖過,不能用轉的方式擰它,要用擠的,這樣的方式不傷布料,可長久使用,使用前對折三次,便有八個面,使用完一面便對折,每個面交互替換,一塊布可使用八次之多,夾在拖把桿子上,由裡到外的拖,不在拖過的地板重複。晾布也有技巧,將面向外頭的布短於背面的布一個巴掌寬,如此晾法,當風吹來時,便可吹進後方的布,加速晾乾效果,在布的上方,夾上夾子,防止移位。其他如洗碗、折衣服、洗廁所等等,林林總總,各有技巧,不及備載,這些生活智慧,都是法身寺創辦人昆央老奶奶傳授給大家的,其中的考量面向之細膩與用心,我想只有身歷其境,方能體會。


話說大學畢業之後,我平均每天睡覺時間十幾個小時,生活安逸,大多賴於電腦之前,冷氣之房的循環模式,日復一日,直至來到泰國,轉變成勞動、打坐的行程滿檔,睡覺時間於是只剩六個半小時,適應之期,此謂一大挑戰也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一日


飲食禮儀


在這兒大致上的生活作息是這樣的,清早四點半起床,五點打坐,三十分早課,六點勞動服務,七點早齋,七點半洗碗盤善後,八點半佛法開示,期間打坐一至一個半小時,十一點半午齋,十二點善後,下午一點二十到四點二十,同樣早上開示及打坐,再來是藥食時間,接著晚上六點半到九點半的課程,最末是指導老師的叮嚀及隔天活動的告知,大約十點多就寢。我大略統計了一下,平均每天要盤坐在地上九個多小時,其中包含打坐四個多小時,其他的勞動略去不估,光是要盤坐在地上九小時的時間,其中帶來的腿麻腰酸兼背痛,我想一般人只能意會,不敢體驗。


由於尚處適應的階段,清晨與早上的打坐,下午的課程,是我最感疲倦難熬的時刻,每回精神已然昏沈到了崩盤的極限,昏頭轉向搖搖欲墜,卻迫使自己強捏大腿提振精神的那份煎熬,讓我有種「何苦來哉」的傷感,不過每日每日的收穫,確實讓自己點點滴滴的在成長與蛻變,以吃飯為例,負責教導我們用餐禮儀的師父是法應法師,目前在四川大學宗教所就讀,我們開始學著坐在地上吃,餐盤也擺在地上,用具是湯匙和叉子,吃飯時候,不能彎腰低頭,我們須將飯圓整的用湯匙裝好,優雅的提高約一百公分,送入口中,中途不能掉飯粒,也不能在飯還沒送到口邊的時候,就張開嘴巴。大片的肉、麵包或者水果,也不能用嘴巴撕,需要用手撥開或者叉子切小,才能食用,恍如置身高級紳士訓練班的課堂之中,每個細節都細緻的要求。開動之前,除了要誦經祝福之外,也要等指導法師開始用了之後,我們才能開動,這是佛門裡頭,晚輩對長輩的一種尊敬。用餐過後,為了讓負責清洗的人,感覺舒服,我們也需將碗盤擦拭乾淨,才拿去洗。


順提一下洗碗的程序,總共四道手續,四盆水,一盆水兩人負責,前兩盆各放一些清潔劑,後兩盆則是清水,用傳遞清洗的方式,有效率、省資源、又乾淨,清洗後的碗盤倒著放,再由人抬到桌上用布擦乾,如此一來,便可省下常住的人力資源,不用再為我們的善後,添增他們的麻煩。


這兒的生活,沒有電視,沒有報紙,時間概念模糊,真有種山中無歲月的飄渺之感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一日 


遊法身寺


法身寺,一千公畝的佔地,擁有可容納三十萬人共修的大禪堂,一百萬人靜坐的大法身舍利塔,寬廣無際的格局,讓人驚嘆,就在下午的課程結束後,大夥坐著遊覽小巴,大雄寶殿、祖師紀念堂、大法身舍利塔、老奶奶齋堂,維明法師帶著大家一路介紹,建寺故事,發展歷程,未來遠景,創辦人昆央老奶奶與住持法勝師父的願力和努力,集結眾人的力量,經過三十八年的埋首耕耘,造就今日的法身寺,我想起在法鼓山 看到聖嚴師父的一段話-


「虛空有盡,我願無窮」


遊程中,心平師父熱心的為我介紹各項建築物,並告訴我,有什麼問題可以盡量問他,若他無法回答,也會幫忙尋找答案,讓我倍感溫暖。心平師父是台北法身中心的住持,這回我能夠免費成行,除了維明法師的接引,心平師父便是主要的助力,回想第一次與耕權隨維明法師到法身中心接受面試,心平師父誠摯、溫和的氣質便給我一種親切的印象,師父今年三十九歲,他同我說,出家之前,他在大學時候便常常思索有關生命意義,生命價值,生從何處來死往何處等課題,大學獸醫系畢業,當了獸醫四年,接觸法身寺後,發現自己以往思考的問題,在這裡都有了圓滿的答案,於是走上了出家之路,至今已十二年,他覺得出家非常的快樂,每天都過的很有意義。


這些話讓我印象深刻,甚至有些驚訝的成分,因為他是我這些年認識的師父裡,頭一位如此讚嘆、享受出家生活的師父。


身處泰國最大寺院,法身寺平和寧靜的氛圍,給我一種安定的力量。師父教導我們,觀想一尊佛代表一切諸佛,將佛寧靜在身體的正中央,時時意念,平靜安穩。


佛法的力量,以往只有抽象的認知,現在開始有了具體的感受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二日


心的功課


許多人無法理解,靜坐究竟何用之有,不過就是兩腳盤坐,雙手結印,乍看之下,彷彿空耗時間,似乎只是殺時間的手段之一。親身體驗,才知不然,過往經驗裡頭,環境培養我們的慣性,就是追逐外在的人事物,與人的交流,競爭或合作,電視頻道,書本知識,社會資訊,乃至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網路文化,諸如此類,讓人迷惘狂亂,無所適從,鮮少有人停下腳步,將心挪些空間,讓它喘口氣,舒活片刻。


齋堂的粗給師父,曾到台灣留學,他同我們說,台灣什麼事都是快快快,路上行人,消費習慣,一切都是那樣匆忙,山本師弟也說,日本也是什麼事都是「嗨壓股、嗨壓股」,讓人倍感壓力,喘不過氣。想著想著,深有同感,自小我們趕著上學,趕著補習,趕著讀書,趕著考試,趕著一路跌撞攀爬,不知所學為何,卻這麼一路被趕鴨子上架,恍然發現自己已經二十好幾,回首前塵,恍然如昨,生命之快,讓人警惕,死亡看似遙遠,其實,也不過就是數十年的短短光景而已。


到了法身寺修行,不同於在家人的快與緊,出家人要慢而靜,手錶被收走,沒有電視也無報紙,時間不重要,外在事物更是過眼雲煙,去除這些束縛,讓心時時保持寧靜喜樂的狀態,便是修行的第一步。


今天下午的課程,維明師父便叮嚀我們,來到這裡,我們要開始學著少看他人,多看自己,少講話,多打坐,佛陀教導的三原則,諸惡莫作、諸善奉行、自淨其意,其目的就是讓我們的心時時保持乾淨與寧靜,培養一顆細膩的心,便可覺察一般人不容易了解、認知的智慧和事物。


我開始適應每天四個多小時的打坐時間,師父教導我們,平時要觀想佛在身體的中央點,心情放鬆,舒舒服服,等到打坐時候,便什麼也不想,只放一點專注,打坐的姿勢實際上不是重點,只要坐的舒服,不會睡著便可,關注的重點是內在的平和。


開始靜坐之時,師父通常會引導我們放鬆和觀想,如此順著引導一步一步定心,體悟一種內在的快樂,恆久不變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三日


剃頭之時


短期出家活動的第五天,是我們準備剃頭的日子,以前不曾理過光頭,也不曾剃過眉毛,今天的感覺,期待中混著一絲害怕受傷害的矛盾情感,定心暗想,反正又不止你一個人剃頭,這麼大夥人,來自十二個國家的師兄弟陪著,何懼之有?亦可藉此看看自己的「本來面目」,也是妙哉。


下午時候,我們在四天王堂舉行剃度儀式,前方坐著指導老師們,後方是觀禮的居士,老外師父和松給師父分別以英文和中文開示,可能由於即將被剃頭之故,我的腦袋一片空白,師父談什麼,於我,完全零印象也。開示過後,我們便按著年紀大小,一排排跪著合掌上前,讓師父象徵性的落髮,接著我們各捧一個橙色的盆,上頭擺著荷葉,荷葉下放著剃刀與剪刀,發隊前往大雄寶殿外的草地,我們準備落髮的地方。


肅穆、莊嚴的氣氛,我們緩步,踏實的前行,指導師父在旁引領我們,大雄寶殿外,陽光和煦,輕灑如茵的一片青翠,上頭橫著一列的白椅,白椅前是我們的步道,步道前是準備幫我們落髮的居士,約四百人,大都著白色素衣,居士們跪坐合掌,鎂光燈此起彼過,攝影機來回穿梭,好像星光大道 ,我的位子是五號,那也是我國小五六年級的座號。


在泰國的佛教文化觀念中,男人報答父母最好的方式,就是剃度出家,根據佛典記載,出家可得六十四劫的功德,其父母亦有三十二劫的功德,至於一劫是多久時間呢?師父同我們說,一塊長、寬、高各十六公里的大石,天人每一百年用天布磨一次,直到大石完全磨平,這段期間,就是一劫,至於天布一次可以磨去多少份量的石頭,師父也不清楚,簡而言之,功德不可思議也。


參加之初,心想這活動大概就同一般的暑期夏令營,因此當師父詢問我們父母是否會前來參加典禮,不只是我,大部分的華人師兄弟,都沒這個安排,如今方知,所謂「出家」,實質上並無時間的長短之分,出家便是出家,因此訓練的課程、儀式的安排,都是最最正規的,而法身寺的出家儀式,又以其莊重與繁複聞名於泰國,不像其他的寺院,想出家便出家,也可早上出家下午還俗。在法身寺,出家之前,必須先受八關齋戒十五天,背誦巴利文的受戒詞,再經由僧團的考核合格後,方能成為比丘。


也就因為如此,所以法身寺便替我們安排填補父母位置的居士,供養我們迦裟、缽,諸如此類的東西。坐在我前方的居士,是一位年約六十歲的女士,後來,她認我當她的乾兒子,她的名字叫做「悠曼」。


居士們輪著替我們剪頭髮,在泰國的佛教觀念中,這樣便可以得到功德,這種感覺很奇妙,奇妙中又有些無奈,以往的經驗裡,剪頭髮都是專業的設計師,一對一的服務,如今的情況卻是一對多的,居士們幾番輪著上陣,我想大概有十幾位剪了我的頭髮,也不知道我的頭成了什麼樣子,反正,一會兒過後,什麼樣子也沒了。


居士剪完之後,換師父們上場,師父莊重的排成一列,走到我們後方,替我剃度的師父,恰好就是心平師父,因緣因緣,有時讓你措手不及,有時,卻讓你會心一笑。


於是,四十多位來自十二個國家的人,此時此刻,不但成了大光頭,還變成無眉人。見誌驚訝的看著我。


「別玄,你真的是你嗎!?」


我看著他,心裡也有同樣的疑惑與好笑。


一陣風吹來,我的光頭立刻敏銳的察覺。


關於泰國剃度為何要剃眉,維明師父同我說,在兩百年前,泰國與緬甸打仗,緬甸的間諜偽裝成出家人跑進泰國,泰國僧團為了區別,就規定全體統一剃眉毛,這個規定便沿用至今。


我們在大雄寶殿拍了團體照,回到修行村的宿舍,看到大家交談的模樣,像是不同的人,卻發出一樣的聲音,那感覺怪透了,也好笑極了,耕權表現的很自然,佳勇感覺變帥了,彥伯說他剃度時候心有所感,落下兩行熱淚,其實我也掉眼淚,不過是洗髮精流到眼睛裡的緣故。


從今而後,連鏡子也甭照了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四日


兩樣情懷


白色松鼠,靈動的在林梢間、屋簷邊漫走,與清幽和緩的修行村,形成一種動靜的對比,在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之前,我們老早在禪堂打坐,並且做完早課了。


在修行村,除了日常的修行點滴,與不同國家的師兄弟交流,亦為生活中的一大樂事。通常我們合作勞動的時候,休息的空檔,只要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時間,通常都會來些文化交流。


國情,旅遊景點,宗教文化,學校風情,諸如此類,是我們最常交流的話題,至於詳細的內容,留待以後再敘述了。


我們這批華文班的師兄弟,計有台灣、中國、馬來西亞、日本、新加坡 、泰國,總共有六個國家的人齊聚華文班,六個國度,六種文化,年齡層上達六三,下探二十,說來也是挺熱鬧多元的。


有來自日本的山本溪自,目前在四川大學的語言中心就讀,以及川大宗教所的三位師兄弟;山東來的中醫師,大家都叫他小山東;新加坡 的精品店老闆;馬來西亞的警察;泰國的餐廳老闆,畢業於台大土木系,講的一口好中文;在南華留學的兩位馬來西亞師兄;以及來自台灣,分別有南華、玄奘、華梵大學 的學生,以上大略簡述,有些師兄的身家背景,我也不曾打聽過,反正來這兒就是出家,在家的種種,倒顯得無足輕重。不同的國籍、文化與背景的人在這兒,有著相同的目標-


To be a monk。


我有一種深刻的體會,佛法是超越國家、種族的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五日


僧伽三衣


佛教依傳播的地理方向,分作南傳佛教與北傳佛教,南傳佛教的國家包括泰國、緬甸、斯里蘭卡等等,北傳佛教則是中國、日本等等。南傳佛教的規定和戒律,是比較近似於原始佛教的,所以我們的袈裟,也就如同佛陀時代一般,著三衣。上衣兩件,下衣一件,都是大布一塊,這就是標準配備,也因為只有三衣,所以沒有穿內褲,只因佛陀他老人家也沒穿。


下衣就如同裙子一般,各位可以想像,穿裙子沒穿內褲,這是多麼令人驚恐的事情,我忽然想起跟我同學四年的維明法師,於是會心一笑。八戒男的訓練期,為了適應三衣的造型,我們今天就必須換上裙子,加以訓練磨合,以免出家以後,在居士面前曝光,造成此生無法彌補之遺憾。


既來之,入境隨俗,倒也沒人為了自己的秘密發聲抗議,接著下午我們就在禪堂換上裙子,這裙布還是半透明的,後面的兩片屁股若隱若現的樣子,說來還真是讓人害羞。


指導師父教我們如何站、坐、蹲、換腿、睡等等,為了安全起見,在出家之前,我們必須特別的加強適應,為了守護暗號,不讓它變成驚嘆號。


師父也告訴我們,根據以往的經驗,通常都會有人不小心,鬧出不少笑料,也有人曾在齋堂,搬東西的時候,裙子掉落渾然不知,在旁的人看到,其爆笑程度可想而知。 


大夥彼此瞧瞧,我的心裡油然而生,一種危「雞」感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六日


團體生活


記得大一上學期,我碰到那位生活習慣、衛生習慣極為需要改善的室友,比方他臭氣燻天的鞋子,還有徹夜不眠玩線上遊戲的嗜好,讓我在下學期,下定決心就此一個人住,往後三年半的大學歲月,我都是在單人宿舍中度過。我習慣,也享受一個人的生活,即使在家中,我也有個人的臥房,我覺得自在無拘束,也覺得寧靜很舒服,直到來到泰國,參加法身寺的短期出家。
 
在這兒的學習、訓練,都是以團體為主,以大我為要。團體的生活,修的就是關懷的學分,紀律的學分,合作的學分,師兄師弟生活在一塊兒,師兄有義務要照顧師弟,師弟有責任要幫忙師兄;住在一塊兒,大家要彼此著想,互相體貼,該睡覺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,集合的時候不要賴著不起;學在一塊兒,大家身在團體中,容易評估自己進步與成長的空間,透過團體的力量互相扶持,也讓人不易鬆散,能夠持續精進。


對於團體的生活,我開始樂於享受,師兄弟們一起打坐禪修,一起工作勞動,一同生活、一同學習,認識不同國家的文化,了解不同背景、不同經歷的人的思想和心得,凡此種種,大家彼此交流,互相鼓勵期許,讓我時時覺得新奇,也時時倍感溫暖。


我忽然想到,若當初我沒有進入南華大學,就不能認識維明法師,若沒有認識維明法師,就沒有今天來到法身寺短期出家的我。法身寺的高手何其多,光是在台北分院,就有許多就讀,或畢業自頂尖大學的師父和師兄,維明法師同時考取政大教育系和南華生死系,可法身寺的住持師父叫他來讀南華大學。


因緣的安排,我會心一笑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七日


光明普照


今天為準備出家,我們要舉行拜師儀式,早上四點五十分就到大雄寶殿舉行儀式,其實儀式非常簡單,就是大家跪坐著,聽師父誦經,然後開示,現場有師父為我們中英文翻譯,就這般大功告成,當我們老師的師父,據說是法身寺住持、副住持下來,排名第三位的大長老,以前也不曾見過,我們覺得彷彿頗有榮幸,卻有英文班的師兄提出質疑,說這位師父又不曾教過我們,為什麼是他當我們的老師,我心裡一陣訝異,對於東西方學生面對問題的處理方式,在台灣,可能由於長輩至上的觀念,我們似乎很輕易的就接受師長、父母所安排的一切,面對問題,產生困惑,也大多放在心裡自個兒悶著,久而久之,漸漸麻木,喪失問題意識,也喪失那個探究答案的動力與契機。一句發問,引發我許多聯想,想著想著,覺得來這兒真好,就算沒悟到什麼,至少在視野上,格局上,開闊了許多許多。


大概因為平時喜歡抓頭之故,剃完頭後,後腦杓一接觸空氣,奇癢無比,急需就醫,班長便問大家是否有人需要看醫生的,大夥集中處理也較方便,我的癢頭,師兄肚疼,或者其他人林林種種的症狀,中午心平師父便帶了兩台三中去法身寺內設的診所就醫,院內放置一句骨架,感覺格局和樣式就是台灣老式的診所,但是出家人住的病房與在家人分開,醫生給我的癢頭開了藥,也矯正我的駝背。
 
下午心平師父為我們上課,教導我們處世的原則,主要有四,其一,要忘記自己以前做過的壞事。其二,不二過。其三,修功德。其四:想念自己做過的好事。課程結束後,是我們練習背誦巴利文戒詞的時間,我領到我的法名:「pabhaso」一切光明之意。


於是,離家又遠了一些。


沙門日誌:七月十八日


另一片天


當我聽聞佛法,進一步的去修持、印證,便越有一種感覺,那就是「世界的渺小,佛法的浩瀚。」在法身寺接觸,發現的資訊和知識,也讓我探索另一片,平時未有機會了解的三千大千,一個跟我們在紅塵中所了解,不大一樣的世界。


好比法身寺的祖師,在世時期便有創設深修禪堂,十二小時一班,共兩班的打坐,二十五年不間斷,取名為「深修工廠」,工廠意指不休息之意。一般人很難想像,為何要成天打坐,到底何用之有?其中的奧妙與關鍵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


又好比法身寺創辦人老奶奶,禪定功夫精深,對老奶奶而言,三界輪迴沒有秘密,世界握在手中,老奶奶也愛乾淨,法身寺的整潔環境、打掃制度,都是老奶奶一手調教的,老奶奶的白衣服,穿了二十年,比新的還白,讓人驚奇。老奶奶九十二歲往生時,住持師父給老奶奶舉辦圖毗典禮,邀請全泰國三萬所寺院的方丈、長老參加,一共十二萬人,加上居士四十萬人,為老奶奶誦經祈福,此為泰國七百年歷史之第一遭,連泰皇都不曾有過的盛況,奇哉奇哉。


再如法身寺的住持,法勝師父,從建寺以來,每天只有睡三個小時,連續三十八年之久,住持師父今年六十二年,可是一點皺紋也沒有,臉色紅潤,看起來慈祥寧靜,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年紀,足見其禪定功夫之湛深,一般人也很難想像。


今天為了出家儀式,在四天王堂排演四小時,十二個國家的人,為了佛法,為了出家,齊聚在泰國法身寺,感覺很特別,有一種莫名的使命感,為成就生命中一段不放逸的人生。


排演時四川的周叔裙子還掉下來,爆笑也。


沙門日誌 七月十九日


真實不虛


原先,我以為這次的短期出家,大概跟夏令營相去不遠,或者嚴格一些,從沒認真想過,原來,出家便是出家,實質上並無時間長短之分,只有因緣之別。


我們的出家儀式,一切比照正規辦理,而法身寺的出家儀式,又以其繁複隆重而聞名於泰國,一般在泰國要出家,可以早上出家,下午便還俗,可在法身寺,出家之前,需先經過兩星期的訓練,持八戒,過團體生活,而光是出家儀式,僅是排練部分,就要三天,平均一天用了四、五個小時,從隊伍的安排,如何站,如何走,到受戒儀式的種種要求,每個細節都精緻的考量,足見其慎重,而我們的戒師是安排「俗臘爹叟」,是國王的導師,師父說,當天會有數千位的居士前來觀禮,如此格局,如此陣仗,果真是佛教國家也。


幾天過去,規律的團體生活,指導師父的種種要求,我勉力適應,盡力配合,總想著,能夠來到法身寺,已是大福報,又以學生身份,免費前來,更須好好把握,這次法身寺的國際短期出家是第四屆,這回從台灣來的師兄弟共八人,以平均八人推算,來到法身寺參加過短期出家的台灣人,全台也不會超過五十人,如此殊勝因緣,難得際遇,我想,走過這回,我會很不一樣。


今天下午兩點時候,我們去拜會法身寺副住持,接受迦裟,師父給我們開示,講了有關迦裟的小故事,在佛陀時代,出家人的迦裟都是用從屍體撿來的破布,上面一堆蟲子,現在則好多了,大家都是用新的布,副住持師父的聲音宏亮,氣質沉穩慈祥,讓我印象非常深刻。接過迦裟後,又要準備去排練,此時此刻,不斷輪迴重複的戲碼,真有一種永無止盡的錯覺。


下午排演完,回程的車上,我同山本閒聊,得知現在日本留學的趨勢是往大陸跑,我瞧山本和大陸師兄混得頂好,想來好玩,昔日的國仇家恨,在時代的推移,彷彿已漸漸埋沒,新世代青年的交流激盪,一種新的關係正在建立,一個新的未來正在成形,又或者,我只是看到片面一景,或是自個兒胡猜瞎扯,不過心裡卻覺得挺樂,只因我喜歡和平的氛圍。


明天要去老奶奶之家聽住持開示。


是日又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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